【105】兰特斯的决断•幻魔的选择!
时间是纽约时间九点三十五分,在游轮埃甲隆斯号的前侧甲板,两名骰面帮歹徒通过击穿迪斯科球与部分挡风玻璃,对参加这场愚蠢舞会的旅客进行威胁:好了派对时间结束,他们的身份也该换一换了。比如说,从旅客变为人质。
“别开玩笑了,你们这两个社会渣滓,还是束手就擒吧!”安保卫队手中的枪械也不是什么摆设,可两名罪犯却面不改色,指了指众人身后的钢铁扶手。不,他们可不是要让人们观看扶手本身,而是扶手与甲板隔层之下,那波涛汹涌的海浪。
(资料图)
模仿者,幻魔,身为一种由金属细胞—十五年前披萨店杀戮惨案的遗产—加以拟态生物基因样本制造的生物,幻魔能够吸收、同化,模仿复制其所触及、所视及的一切物质—包括虚构生物在内。这也是为什么,它会将自己的新形体取材于恐怖电影。
安保队长吓到连手中的扳机都无从紧握,几名新上任的警卫更是直接丢下枪械、推开阻拦的同伴跑下甲板,躲入距离逃生艇储藏间不远的底层过道。两名警卫试着用金属子弹与麻醉针剂招呼眼前的生物,可这对幻魔而言,不过是蚊虫叮咬般的打趣挠痒。
海怪,经过幻魔本身复制模仿而出地巨型海怪,冬季腌菜般的灰绿色皮肤布满粘稠的半海水泌液,来自深渊恐惧的湿咸气息席卷甲板,同时也深深刺入每名目击者的内心—九颗天外灾星于海怪的头颅转动,橙灰色眼球中是匕首状的锋利竖瞳。
布满触须与鳃扇的双唇在尖叫与恐慌中张合,吞涛吐浪,一团团雪白的沫浪冲击起面前的船只。两名匪徒一手握紧枪杆,另一手则抓住理他们最近的固定设施,以此来保持平衡。在幻魔化形的海怪面前,埃甲隆斯这艘巨轮也不过是掌中玩物。
恐慌没有让警卫队长失去最后的理智底线,他对三名尚未擅自离开的同伴下达逃生指示:带着乘客有序撤离,让女人和孩子们先走。船舱中的贵重金属和油液,他会用工资和这份工作去赔偿,其他人都要先行撤离!
“不,幻魔,我听到了,有人受伤,有很多人在害怕,”兰瑟无法看到袭击现场究竟发生过什么,可他能从杂乱的尖叫中得到些线索猜测,“幻魔,没有必要通过伤害他人来保护你的家人。求你了,停下吧—”
“—兰特斯先生是好人,可你的力量,无法击败骰面帮!现在的规矩,我来做,你来看着,不许提意见!我要救出父亲,然后救出你!”这就是幻魔对兰瑟的答复。
在这之后,幻魔亲手关闭二人之间的通讯频道,他挥动布满吸盘的触须,对甲板中央展开横扫,直到木板悉数碎裂,直到木板与金属支架下,露出刺眼的金色闪光。
两名骰面帮歹徒拿出两只灰色布袋:这下好了,他们不用等电梯就能下达底层,去收取他们老大要拿的第二份餐后甜点—二层货仓里的贵重金属—会是什么金属?真金白银,就算是工业钢块也能卖不少钱,多拿一块是一块。
“不要,幻魔,不要打开,否则不仅是这艘船,整条运河都会—”啪嗒,兰瑟好不容易调试出的二段频道也被幻魔切断。兰瑟抓紧两撮耳边的蓝发:不,这不能发生。如果只是谋财还好,一旦涉及到害命,等待他们的,都将是毁灭的结局。
埃甲隆斯号的货物运输许可,可不像它的游轮载人许可那样来源合法。实际上,为了在一次航行中得到更多利润,埃甲隆斯号的货运负责人在某些灰色地带,为它开通过几张“不太正规”的货运许可:毕竟重金属可不等同于“贵重金属”。
当两名毫无任何过滤媒介的黑衣歹徒,通过船舱中的撬棍、链锯与凿钻打开面前的第一只密封箱时,兰瑟如果知晓这一切,那他肯定会对他们摇头叹息,感叹这两个财迷心窍的人即将走上濒临死亡的道路。
关于埃甲隆斯号的详细资料,兰瑟也是在行动开始前才临时起意,出于好奇进行翻找查看的。可当他知道对方运输的“贵重金属”不是什么金银首饰时,他的好奇转变为猜疑,当那猜疑沦陷为最恐怖的现实时,恐惧的反噬,开始吸收所剩无几的理智—
—埃甲隆斯号在帮不下十余家各色化学工厂进行废料处理,只要出的钱够多,他们就会接下被伪装为贵重金属货物的污染物储存器,再将那些污染物运到些“好地方”进行倾泻、焚烧或埋葬处理。拿钱办事,只要别出岔子,只要别出现—
—现在这种岔子,两名匪徒打开他们的第一桶战利品。罪犯之一无法忍受内心贪婪毒蝎的蛰刺,对准漆黑的箱体内部伸出双手。当湿滑刺鼻的工业废料爬上他的双手,灼烧感与有毒蒸汽因腐蚀造成的高热喷涌而出:强酸混合废液,整整一桶。刚刚有人将他的双手伸了进去,差点化为白骨。
“喂,斯特,你的手怎么?该死,敢耍我们!”顾不上同伴滴血酸蚀的双手,另一名稍有些收敛的歹徒踢翻那箱强碱液体,对准箱面便是一通扫射。口中的污言秽语同子弹一道对准这箱“战利品”飞速倾吐,直到那些碱液通过地板,流向更多密封箱外壳。
强烈的爆炸与火光,整座船体的中下部分燃起三朵炽烈菊团似的火光。令耳廓欲震欲聋的巨响过后,有毒蒸汽混合而成的黑烟,仿佛被释出地狱的死灵:它们掐住离它们最近的活物之骸,誓要将他们也同化为尸骨,誓要将他们拉下地狱陪葬。
更多人陷入昏迷,仅凭警卫队的五人根本无法进行转移。幻魔对船体的摇晃停止了—他看到人们在受伤,他看到的一幕幕,令他开始思索。
他看到一名母亲用颤抖的瘦弱身躯,紧紧护住在怀中哭泣的孩子。尽管这位母亲的背部,也被两块不小的金属碎片深深刺入。
他看到警卫队长强忍令人窒息的有毒气体,撕下背景幕布,将幕布碎片沾入水桶,向意识清醒的人们分发临时过滤巾。他看到对方哪怕强撑沉重的躯壳,也要将最后一名老人送下甲板—为了救自己的家人,去不择手段,去服从六面骰和两名被炸成灰烬的歹徒—也许兰瑟先生是对的?也许,自己真的做错了?
“混蛋,你在干什么?别再看你的烟火了,你还想不想让你的父亲活着见你!”六面骰的催促声自脑内的通讯频道想起。这一次,六面骰先是对幻魔亮出筹码,又高声叫嚣出他的条件:现在点钞手已经半死不活了,如果幻魔想让他保持这种状态,而不是变成彻底死透的话,那石油和贵重金属,幻魔能拿多少就要拿多少回来!
幻魔没有回应,六面骰便姑且将这认作是出于恐惧造就的沉默。于是,这位穷凶极恶的歹徒又对幻魔亮出他的第二叠筹码:“可别忘了,幻魔,我这里有不只一个人质先生—你的赌鬼老爹—你想不想管随你的便,可是这位兰瑟先生—”
“不,不要,放过我爸爸和兰瑟先生,我可以帮你,要多少有多少!”听到这句答复自通讯仪器内传来,没有犹豫,六面骰切断信号后,将兰瑟眼前的六颗子弹灌入枪膛并解除保险。轮盘上的六点骰面,也刚好符合他的名号与需求。
“兰瑟先生,我本以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,太遗憾了!你居然劝说幻魔,想让他拒绝服从我,还想让他背叛我?真是太遗憾了。”六面骰对兰瑟说出这些话时,两名手持钢珠弹枪的仆从就在兰瑟身后,各自持枪顶住兰瑟颈部动脉的一侧。
六面骰的话语,像是个看到孩子在他的农田中偷西红柿的和蔼老人。可他的语速逐渐加快,摇头晃脑,口吻也由三层虚假仁慈演变为焦躁、恐吓与着重强调“遗憾”的二字冷嘲热讽:“太遗憾了,兰特斯先生,那我手里这些东西,估计也保不住了!”
“我会好好回报你的,先让你身败名裂,然后看着你求我了结你的生命—”六面骰抖了抖手中的文件袋,兰瑟一言不发,他知道自己已经绝无反转局势的可能了。六面骰扣下扳机,两声枪响过后,本该令兰特斯魂归天外的黑帮首领,竟发出尖叫。
兰瑟左侧的歹徒昏倒在地,另一名歹徒则摘下头顶的阔边帽与头巾,将扎束到让她头皮发痒的金发脱离束缚。点钞手自雪诺身后缓步走出,靠着一根钢管制成的辅助支架—咬咬牙忍痛走上几步倒不成问题—好吧,还是很痛。
“该死的,你这个,啊—!”见六面骰还在嘴硬,雪诺又用她腿部配合鞋跟,对准他的腰部猛踩三脚。直到对方的话语因疼痛变为混乱呢喃,雪诺又将六面骰手中的资料袋抢来,一把塞入兰瑟手中。
为兰瑟解除险境后,雪诺又将扳机对准被击穿左掌、匍匐于前哀嚎痛息的六面骰。兰瑟对她摇了摇头:不,他已经失去行动力了,把他绑起来就好,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,整整一船的旅客,和那些工业废料。
当通讯频道被再度接通时,在兰瑟准备对幻魔进行通知前,点钞手率先站到他与雪诺身前的桌面。伤痕累累的老赌徒只有一个请求:让他最后和幻魔说几句话吧。这件事结束后他会去自首,但在此之前,这最后的赌局也该收尾了。
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。”留下这句话后,兰瑟又将雪诺拦在身后。点钞手此刻有很多选择: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命令幻魔,以父亲的身份让他劫持几个人质,然后将局面转变为自己去威胁兰瑟与雪诺。再或者,如果他的内心真的尚存有一丝人性…
…他可以劝模仿者幻魔收手,减缓工业废料在运河河道地传输,还可以让幻魔拯救更多无辜的人。选择权就在点钞手自己的手中。雪诺被兰瑟拦在身后,可她手中的枪管却从未低垂:要是点钞手敢说错一句话,她就让他亲自体会六面骰的结局。
“点钞手,你真的甘心让自己就这样坐牢?算了吧,让幻魔在那里抓一把人来,他们两个就不敢动你了,”腹部与腰部的疼痛消除后,被铁链捆束的六面骰贼心不死,他狰狞的面目活像只饿狼,“你还有机会翻盘,老伙计,还有机会!”
雪诺再也无法忍受这只人形禽兽在他们耳边左言右语。够了,她对准六面骰的额头赏赐两记旋踢,直接将对方送入梦乡。可她也不得不承认,六面骰说得不错。如果点钞手真的动起邪念,他们也不能赌上更多人的生命去冒险。
“咳—幻魔—我的孩子,你听到了吗?”点钞手的语气比蚊虫更加微弱,雪诺紧握枪械的十指紧绷,下一秒即可令子弹出膛。幻魔的声音由担忧、犹豫变为兴奋与激动—是他的父亲,这么说,他和兰瑟先生,他们都没事了!
“有人救了我们。可是孩子,我必须向你道歉,为我此前的所作所为。我不是个好父亲,更不是个可以学习的榜样。我是个赌徒,我此前交给你的东西,不是一个英雄甚至一个想要正常生活的孩子该做的事…”
“…偷窃,赌局和欺骗,你不该接触这些,我也不该。可我已经陷入的太深,我无法将自己再拔出来。可我不希望你再走上我的老路,孩子。幻魔,你是个好孩子,你有神赐的能力,你缺乏引导,可引导者注定不会是我…”
“…孩子,我知道你对我非常失望。可是,我对你有最后一个请求,和最后一句话。请你一定要救下埃甲隆斯号上的人,尽可能阻止那些泄露的污染物!最后,你需要一个引导者,但不要忘了,你也永远是你自己,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…你会成为什么…你可以去寻找他人,追随他人,但不要成为他人、模仿他人,你自己…才是最…”
“你自己…才是最好的人…!”通话结束,点钞手因体力不支,倒在了通讯仪器地操作面板前。兰瑟赶忙将其扶起。雪诺也将手中的枪械收起,去搀扶这名迷途知返的受难者。可是,当兰瑟将手指伸向点钞手的上唇时,他意识到对方已经失去鼻息。
幻魔没有回话,可在沉默之中,他也没有切断电台。点钞手的灵魂会因这次忏悔升入天堂,还是依旧要坠落地狱?无从知晓,这一切都不会有人知道了。死灵的世界只有死灵本身才有机会知道。可是现在,兰瑟希望幻魔先不要知道这个消息。
幻魔从他的记忆中搜寻着,什么东西能够在拯救人们的同时,还能围住这艘巨轮,以阻止其内部的污染物扩散?必须要足够庞大,且足够安全。啊,他想到了,既然是在运河中的话,泥沙本身,不就是最好的原料?
终于,他的回应通过电波频段,传入六面骰赌场基地的最后两名倾听者耳中。他说出的话很简单:“爸爸…我想要…成为一个英雄…帮助大家!”通讯终断,且无法再进行恢复。为什么?因为正在将身体结构改变为砂砾的幻魔,他无法再发出声音。
聚沙成塔,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将埃甲隆斯号自水面托起,另一只巨掌的中心则是这艘失控货轮的乘客。幻魔强忍住腐蚀性液体带来的剧痛、灼烧与颤抖,他用尽最后的力气,通过波浪将载满旅客的躯体部分推向岸边,令其与其余部分彻底分离。
尽管这意味着他会承受双倍的痛苦,尽管这意味着他还要独自面对这座货轮。可是幻魔认为这很值得,终于,他找到自己的目标了。点钞手也好,将自己遗弃的创造者也好,他们看到这一切后,会为自己感到欣慰吗?肯定会的,他的内心始终坚信。
他看着自己的身躯,因高热而硅化凝固,化为一块块僵硬的半透明实体。没关系的—至少这些东西不会流入河道中,去伤害更多人了。没关系的,至少,他真的成为了英雄,成为一个伟大的人了…
三天三夜就这样过去,骰面帮覆灭的消息被登上头版头条。兰瑟•兰特斯对此的看法和亲身经历独家访谈?抱歉,根据他的私人助理及秘书雪诺小姐所言,这件事让他受到极大的刺激,他正在进行精神疗养,拒绝谈论此事。
“那孩子也是科技的产物,可如果在最后一刻,点钞手没有说出那些话呢?”窗明几净的房间内,兰瑟正通过加糖的黑咖啡来与今日的晨报相伴:骰面帮的覆灭,成员悉数落网,六面骰涉嫌多起敲诈勒索与枪击事件,被判终身监禁,不得假释—
—还有出现于庞顿中城运河的巨大掌形硅矿,正在被隔离处理的埃甲隆斯号残骸与发表免责声明的运输公司,虚伪的记者招待会。科技,科学,机器人,人类与科技的关系,兰瑟的脑袋还是头一次,用一口气想到这么多东西。
“活着可真累啊。”兰瑟对窗户中被倒映出的自己叹了口气,呼出的白雾贴上窗幕,又迅速蒸发,化为乌有。他听到了敲门声,他知道是雪诺在通知自己,是时候吃点早餐了—他没有胃口—可他还是起身开门,为雪诺送上真挚的笑容。
负责进行“硅砂矿”与船体残骸处理的公司,他们通过漂流艇与各式过滤设备,逐片清理运河河道。没人注意到,一小车被取下的半透明矿石会被他们带回,会被他们送到这家公司的运转者手中。
“做的很好,我的小伙子们。”
当这块含有幻魔样本的半透明矿石落入毕晓普手中时,他在内心对自己,对世界宣布出一个真相:幻魔还没有死,之前没有,今后也不会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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